扶桑的病人在他们这些执掌生杀大权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医生眼里,只不过是一堆活生生的数据而已。——松间文子
我脑中的惊诧,直接迫使我猛地从文子姐姐的身上弹了起来。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面色很不好。
尽管文子并没有说出他男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但无论谁听到这么相似,并且能够两厢吻合的故事,都会忍不住骇然失色的。
“主人,主人,我已经不爱他了,我现在已经不爱他了……”我的表情让姐姐误认为我在吃她的陈年飞醋,一把攀住我撑起的胳膊慌乱地失声道,“我只是在讲……你让我讲的啊!”
“没什么……姐姐。”我竭尽全力平复心情,使劲扭出一个接近于平常的微笑来,“我突然听到竟然有人会抛弃你这么好的女人,有些激动了。嘿嘿……继续讲吧,跟我说说这件事情。”
说完,我放松肩臂的肌肉,整个人重新瘫倒在了文子姐姐的身上。这件事无论是不是孽缘,都还是从姐姐自己的嘴里讲出来比较好一点。
“快,说嘛。”我掐住姐姐被我刚才动作吓到的瓜子脸蛋捏了捏,又凑到她的唇边轻吻了一记。
姐姐的目光中依旧带着一丝犹疑。但许是她太久没有跟我身体接触,没过几秒钟那分犹疑便融化开了,伸出手臂盘上了我的背脊,开始继续叙述起这段尘封的往事。
“他的父亲有酗酒的毛病,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漠不关心,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他的肝脏没有出问题,却得了这种毛病。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扩散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去了。”
“恩。”我轻抚着姐姐瘦削的瓜子脸颊,感受着她吐字带来的腮间波动。我这人几乎不怎么看病的,也不知道这种很囧的疾病会不会让好好的男人变成东方不败,又需要何种治疗手段。
说到这里,我的手忽然感觉姐姐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两下,抬起侧脸看她,却发现她挂着一种很厌憎的表情。
“这种病到了晚期也不是治不好的……只要切除手术做成功了,即使癌细胞已经扩散,治愈的机会也要比许多其他癌症高很多。可是怎么都没想到,扶桑的医院……会是这个样子的。”
恩?莫非拆散这对鸳鸯的,并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
文子姐姐越说下去,脸上的愤懑之情愈见浓厚了。
“我们开始很天真的以为院方制定的医疗计划是正确的,化疗,住院观察……可是到后来我才知道,扶桑的大部分医院都没有把病人当人看。”
“扶桑的病人在他们这些执掌生杀大权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医生眼里,只不过是一堆活生生的数据而已……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尽可能地少做成功率不高的手术。由于他父亲的癌细胞扩散很厉害,肿瘤切除很可能会危及到生命,所以他们宁愿一拖再拖,让病人花费大笔的治疗费用,也不肯……”
姐姐说着说着,搂着我背脊的手臂也开始用力,“我们那时候没有办法……化疗和住院花掉了太多的钱,那时候甚至连擅自转院的费用都无法负担了……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还是很恨,这种恨跟我以前的男朋友没关系的,主人,你能明白么……”
“恩,我明白。”
我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这种不是滋味,跟他以前的男友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个世界令我感到惶恐。
我无疑是幸运的。我有那么牛逼的师傅,那么牛逼的议员大臣女儿做女朋友,那么牛逼的怪大叔请我喝茶吃饭。倘若我家里发生这类的事情,我几乎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
可是文子姐姐并没有被上天赋予这种幸运。
远山瞳也没有。
所以她们一个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去跟另一个女人成亲,一个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学沦为男人的性玩物和提款机。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姐姐的语气中总有那么一丝疲惫,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那个冰天雪地的北海道,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可能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跟她谈过钱的人。我认识她之后,即时是有关经纪人收取费用问题,我都只是一句“随便,姐姐看着办”而已。
姐姐并没有停下来,这件事情显然在她的心海里积郁得太久了,“后来为了搞起这个经纪公司……我去借的财务公司的高利贷啊……主人,我那个时候没有人可以相信,我没有一个朋友,我那时候好孤单……呜呜……”
这个印象中精明强干的女人,终于在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在我面前落下了眼泪。
“还好成功了……还好……后来我就发疯一样的想赚钱,你知道吗,我怕我有一天生了病,没有钱付住院的费用啊主人……呜呜呜。”
泪水决堤,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文子姐姐几乎已经无法利落地说完一整句话,在我的身下哭的死去活来了。
之后的一些事情,我想我也能够明白了。
姐姐为什么会为了合并的问题郁闷,因为她的这间企划可是她赌上了自己的人生,借了高利贷创办出来的!
但忠信说的也没错,无论如何,企划的合并是势在必行的。就像姐姐对扶桑医院的做派毫无办法一样,当企划不断发展的时候,肯定会招致很多暗势力的目光,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护伞,才能太太平平地继续下去。
我低下头吻着姐姐的泪痕,舔舐着微咸的泪水,可是怎么样都吃不干净。
“主人……主……人……”
抽噎间,姐姐只是不断地喊着曾经这个我们之间玩耍时候用到的称呼。这个称呼不断提醒着我此刻我怀里的女人有多么可爱,有多么的惹人疼惜。
在她身上发生过一个让我都觉得鼻子酸津津的故事,我以后决不能让这个女人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所以我也决定,再不和文子提起一切有关他前男友的事情。到时候,大不了拜托金慈炫去作一番“私家侦探”好了。
“姐姐,放心吧,以后主人疼你,每天都好好疼你……”
我一直压着姐姐,这使得让她的抽噎着的吸气声越来越急促而凌乱了。于是我只好在床沿上坐起来,把姐姐搂在怀里,这样应该能更顺畅一些。
哪晓得我刚支起身子,房门被裹着浴巾的雅子同学一把攥开了。眼睛近视程度达到雅子这样水平的人,听觉往往分外的灵敏;她还没来得及眯着眼睛看清楚屋子里的状况,先听到了文子姐姐的哭声,指着我的方向气鼓鼓地嚷道:
“金,我叫你来陪文子姐姐聊天呐,你怎么把姐姐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