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
程宗扬省悟过来,右手一挥,被浸湿的药方刀片般朝小厮飞去。
小厮身形游鱼般一闪,避开纸张,接着袖中机括声响,扬手打出三枚暗箭,分别射向程宗扬的额头、心口和下腹。
程宗扬整隻右手都开始发麻,他连着座椅往旁边倒去,避开暗箭,随即左手一撑,弹起身,顺势抽出座椅,往那小厮抡去。
小厮身子一滑,鱼儿般避开木椅,然后抬起左手,几枚暗箭飞出的同时,衣袖中跳出一截玉柄。
他握着玉柄一拔,一柄拂尘扬起银白的轻丝,往仓促闪避暗箭的程宗扬拂去。
程宗扬心头一紧,拂尘?道门诸宗?太乙真宗还是瑶池宗?
不对!
他方才说话时语音带雌,是个太监!
想要自己性命,仇士良还是鱼朝恩?
程宗扬就地一滚,避开拂尘,接着一提真气,发现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不禁暗暗叫苦。
这小厮修为顶多四级,真要正面交手,未必能打得过阮香琳,但他用的毒药极其霸道,身法更是诡异,自己几次反击,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程宗扬奋力避开拂尘,一边心下懊恼,自己本来设下圈套,等着钓潘姊儿这条大鱼,没想到来了个小虾米,一不留神,居然把自己逼到绝境。
门口一声惊叫,却是孙寿取了钱铢过来,正看到小厮从怀中掣出一柄匕首,往主子胸口扎去。
程宗扬一脚踹出,小厮猫一般灵巧地一躲,匕首斜刺,在程宗扬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接着往后一跃,掠进侧室,“呯”的一声,破窗而出。
“救命啊!”孙寿这才叫出声来。
可她的叫声像是遇到一层无形的屏障,被限制在正厅周围。
四周娇叱声起,各处的明桩暗桩纷纷现身,往传来声音的侧室方向处围杀过去。
程宗扬坐起身,只觉得心臓都有些发麻。
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这也太衰了,自己刚撒了网,鱼毛都没见呢,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阮香琳抢进室内,看到程宗扬腿上的伤口,不由骇了一跳。
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
她气恼地掴了孙寿一掌,“没用的东西!”
孙寿捂着脸跌坐在地,身子还在发颤。
阮香琳一边扶主子起身,一边道:“几名侍奴都去追了。他跑不了的。”
“往哪边跑了?”
阮香琳道:“蛇奴往西,罂奴往南,惊理往北。”
程宗扬差点儿没气死,合着连歹徒往哪儿跑的都不知道?
纯粹是瞎追啊!
“怎么还漏了一边?”
“妾身守在东面,没见着刺客。”
阮香琳这才发现他半边身体都是木的,不由又惊慌起来。
“看看她怎么样。”程宗扬往倒在地上的成光示意了一下。
孙寿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探了探成光的鼻息,“还有气。”
程宗扬略微放心了一些,看来不是致命的剧毒,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一会儿,一众奴婢陆续返回。
她们围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了,只看到破碎的窗棂,那名刺客早已经逃之夭夭。
蛇奴等人一路追到坊外,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是在一条背巷里,找到一名被剥了外衣的小厮。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程宗扬火冒三丈,“谁在正厅设的禁音?”
阮香琳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是主子你的吩咐。”
程宗扬无语半晌,最后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赶紧拜佛去,求着咱们的鱼千万别来。就咱们这默契,要是潘姊儿来了,一人一剑就把咱们全挑了。”
等那被剥了外衣的小厮醒来,几人一问,终于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那刺客先是打晕了抚王府的小厮,然后拿着药方径直登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进了水香楼。
原本信心满满的计划,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刺客闹了个灰头土脸。
程宗扬心下窝火,又撑了一阵,终于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双温凉的小手放在脸上,从头顶的百会穴开始,一点一点按摩到颌下,接着唇上一软,一条软腻的香舌伸了进来,将一颗小小的丹药送到自己口中。
一股清凉的苦意从口中化开,身上的麻痹逐渐退去,程宗扬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只见小紫正俯在自己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面孔,笑盈盈看着自己。
程宗扬刚要开口,一根手指竖在他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回来啦。”程宗扬悄声说道。
小紫轻手轻脚拉开被子,钻进被窝,在他耳边道:“你听。”
程宗扬竖起耳朵,听到蛇夫人正在训斥孙寿,埋怨她太过无用,见到主子遇袭,居然只会乱叫,都不知道去替主子挡刀。
“她不会喝高了吧?让寿奴替我挡刀?”
“再听。”
“嗯?”
程宗扬敛息凝神,渐渐的,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呼吸声!有人躲在楼上某个位置!
程宗扬立刻反应过来,那刺客没有逃走!
而是踢碎窗户,做出逃走的假象,然后反身逃到楼上。
“好胆!”
程宗扬坐起身,却被小紫拉住。
她摊开手掌,莹白的掌心停着一隻小小的飞虫。
她吹了口气,飞虫悄无声息地飞了起来,墨点般融入夜色中。
程宗扬走到窗边,中气十足地喝道:“都过来!听老爷训话!”
程宗扬把所有奴婢都叫过来,一番搜肠刮肚,足足训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找不出话说,才把她们都打发走。
再听楼上,已经贼去楼空。
既然发现那刺客的踪迹,要抓住他并不难,难的是揪出幕后的指使者。
杨玉环提醒过他,宫里有人在摸自己的底。
究竟是哪个大太监在背后指使?
为什么要自己的性命?
抓住那名刺客只是治标,要紧的是治本,揪出主谋!
否则天知道还有多少刺客在等着自己。
“大笨瓜,人家给你留了驱毒的丹药,结果你一下就被人麻翻了。”
“意外,都是意外。”
有小紫在,刺客用毒的手段很快被查出来。
他在药方上涂了一种从蛊虫中提炼出的粉末,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干燥状态下对人体没有任何影响,可一旦遇到清水,就会产生强烈的麻痹效果,甚至通过皮肤接触都能起效。
实际上,这是传闻中,采花淫贼和一些纨绔们最热衷的迷魂药,没想到自己竟然亲身体验了一把。
这也让程宗扬更加恼火,死丫头驱毒及时,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可被人用采花的麻药迷倒,面子上实在下不来。
至于腿上的伤势,倒是不重,只是皮外伤,可也免不了受痛几日。
“等抓到那个死太监,我非把他腿打折不可!”
后半夜风平浪静,潘姊儿到底没来。
长夜将尽,晨钟远远传来,沉睡的长安城从洋溢着年节气氛的长夜中醒来,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程宗扬没有留在水香楼守株待兔,而是包扎好腿上的伤口,然后换上一身布衣,低调地前往平康坊。
谢无奕的住处很好找,他带着僮仆、属吏、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包下一座青楼。
程宗扬来时还怕他高卧未起,结果一通传,立刻被请进内室。
程宗扬进门就吃了一惊,谢大爷披头散髮,敞衣袒腹,一手搂着一个娇艳的粉头——大清早可就干上了。
这种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神仙生涯,让程宗扬自愧不如,自己放浪形骸就是说说,人家这才是真浪!
“且来之!”谢无奕大笑着将一个粉头推过来,“与君同乐!”
程宗扬一把接住,奇道:“晋国也不缺胡姬吧?我记得贵府还有不少胡人婢女。”
谢无奕摇头晃脑地说道:“如何比得上此间胡姬艳若桃李,妖娆多姿?”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咦?天又亮了?”
好嘛,自己还以为他是起得早,没想到是睡得晚。
这日子也太堕落了。
程宗扬把一隻玉匣放在案上,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谢无奕嗤道:“以咱们的交情,还带什么礼物?”
程宗扬客气地说道:“生意的事,还请尊驾多多照顾。”
谢无奕笑了一声,挥手把两名胡姬打发走。
谢无奕爬起来,伸了伸腰,“私下说话,也不用坏我清名吧?弄得我好像在索贿一样。”
“谢大哥还在乎这点名声?”
谢无奕抚掌大笑,“说得好!名声于我如浮云!”
程宗扬把胡姬的衣物推到一边,坐下来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把你这位大爷都派出来了?”
“别急啊,我先看看礼物。”
谢无奕打开玉匣,里面是两株手指粗的植物,长约三寸,通体碧绿如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程宗扬道:“别说我不向着你,一株给王丞相,一株给你的。”
谢无奕讶然道:“这是……仙草?”
程宗扬一怔,“你认识?”
谢无奕哂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谢家连这东西都没见过吧?”
程宗扬作势收起玉匣,“好不容易寻来的,没想到你还看不上。”
“别啊!”谢无奕拦住他,“我就是见过,还没尝过呢。久闻这仙草明心养神,延年益寿,还能壮阳补肾——我这身子骨,早该补补了。”
程宗扬放开玉匣,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谢无奕也不客气,张口将一株仙草塞到口里,边吃边道:“建康出了一则流言,说司马氏已经驾崩。王丞相勾结内侍,隔绝消息,似有不臣之心。味道还不错。”
“叶子别吃。晋帝?死了吗?”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他?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活着。这叶子怎么用的?”
“女人吃的。谁放的流言?查出来了吗?”
谢无奕摇了摇头,“不是王家,也不是我们谢家。”说着他把一片叶子丢到嘴里,“味道差不多。”
这才是累世富贵的世家风范,多贵重的东西都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就吃了,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浪费。
相比之下,自己和石超家底都差得远,只算是刚赚了几个小钱的穷鬼。
“也不是江州。”程宗扬道。
谢无奕明显鬆了口气,“那就好。”
“王丞相就因为这个,派你到唐国来?”
谢无奕斟酌片刻,“孟贵妃之子年前夭亡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只剩一口气的晋帝没死,唯一的太子死了。
这还不如让晋帝驾崩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知道孟贵妃那个儿子是谁的种,让他继承帝位,还不如从宗室里找一个。
临川王就挺合适……
“不会是临川王干的吧?”
“不知道。”
“王丞相是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宗室里面挑了。”
“挑谁?”
谢无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程宗扬看了看身上,“怎么了?”
“你不会以为,晋国有什么事能瞒过我们王谢两家吧?”
程宗扬干笑道:“我也没什么瞒你的啊。”
谢无奕压低声音道:“生一个啊。”
程宗扬憋了半晌,“王老头就出的这馊主意?”
“跟王丞相没关系,是我的主意。”谢无奕小声道:“自家兄弟,何必便宜外人?”
“这话我就当没听到。”
真当我是种马啊。
汉国有这心思也就算了,晋国居然也起了这心思?
也就是我现在生不出来,我要是能生,干脆让六朝的皇帝天子全都改姓程好了,将来六朝会盟,全是自家兄弟……
“赶紧说正事!”
“王丞相让我来看看唐国的市面是否太平。”谢无奕说道:“汉国刚乱了一场,晋国又有人不消停,听说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就怕大乱之世将至。”
程宗扬道:“宋国倒是还挺安生。”
“你可能还不知道,晴州那边,刚把宋国的知州礼送出境。”
晴州名义上一直由宋国管辖,但宋国委任的晴州知州毫无实权,差不多只算晴州那些商贾妆点门面的吉祥物,现在晴州连吉祥物都不要了?
“商税?”
“兴许吧。”谢无奕显然也不了解内情。
程宗扬道:“你觉得唐国局势如何?”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我们那位晋帝好歹是受制于世家,唐皇却是受制于家奴。可堪一笑。”
“这话也就你敢说了。”程宗扬对他的大嘴巴也是服了,都不带掩饰的。
他提醒道:“唐国挺乱的。我昨天也遇刺了。”
谢无奕吓了一跳,“谁干的?”
“没逮到,让他逃了。八成是个太监。”
谢无奕跑到窗口张望,心惊肉跳地说道:“你不会把刺客引过来吧?”
程宗扬吓唬道:“小心暗箭!”
谢无奕赶紧躲到一边。
程宗扬奇道:“谢大哥,你这么胆小,干嘛学人出使呢?”
“生死有命,我倒是豁达得很。”谢无奕道:“可我要是死在长安,使得晋唐交恶,那就百死莫赎了。”
程宗扬挑起拇指,“谢大哥好博大的胸怀。”
“博大个啥啊,我是怕我们家北府兵打不过唐军……”
好嘛,北府兵都成你们家的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晋国是你们王谢两家管的。
“你们家幼度呢?怎么不是他来?”
“王老头还指望他坐镇呢。他要是挪窝,建康怕是就要翻天。”
“局势紧张到这个地步了?”
“说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听了你的话,各家大肆囤粮,晋国早就饿孚遍野了。”
“灾情这么严重?”
“灾情重不重我也说不准,反正囤粮的各家都发财了。”
程宗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劝晋国囤粮的目的是救灾,可不是让这些世家借机敛财的。
晋国要是因为缺粮大乱,他们赚再多钱有个屁用。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谢无奕并非蠢人,但他对政事兴趣缺缺,除了建康市面上出现流言,有人暗中搅事,别的也说不出什么眉目来。
从平康坊出来,程宗扬直奔驿馆。
汉国动乱方息,晋国暗流涌动,宋国在江州之战中大失颜面,连晴州那帮商人都公然驱逐宋国官员。
还有谢无奕提到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徐君房莫名其妙成了秦国使者,中间到底有什么蹊跷?
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徐君房还没有回驿馆,而是元正大朝会之后就一直留在宫中。
徐大忽悠不会真把唐皇李昂那个小年轻给忽悠瘸了吧?
程宗扬犹豫一下,转身去找童贯。
廖群玉仍然杳无音讯,童贯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坐实了正使的位置,每日里迎来送往,俨然以宋国官方自居。
不过在程宗扬面前,小贯子倒是恭谨得很,程宗扬本来让他散朝之后来找自己,但昨天忙着给潘姊儿设套,实在脱不出身。
这会儿主动上门,童贯恭恭敬敬地叉着手,站着回话。
太后、梦娘等人都好。
官家更是圣明英睿,处置政事越发有章法,半年多来接连提拔了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等一大批能力不凡的中坚官员,国势蒸蒸日上。
太尉高俅奉命整顿上四军,一番淘冗汰弱之后,种世衡、刘宜孙等一批年轻将领崭露头角。
不过听说驻守筠州的西军好像出了点什么事,眼下正在打官司。
贾相爷力推方田均税法,惩治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官员,但因为商税,跟晴州那边出了些矛盾。
至于宋国的官员被晴州驱逐……
“外边想必是传错了。”童贯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是贾相爷对商税的征收不满,把晴州知州召回临安。又把夏将军调到丹阳,掌管水军。”
夏用和是贾师宪的心腹,他去掌管水军,难道要对晴州用兵?
程宗扬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宋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在江州打了个灰头土脸,几乎都成了六朝的笑话。
晴州仅雇佣兵就不下五万人,实力远在江州之上,宋国哪儿来的勇气再出兵晴州?
多半还是摆出姿态,逼晴州在商税上让步。
童贯年纪还不到谢无奕的一半,地位悬殊,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但说起政事头头是道,自己收获的信息,比谢无奕那边多了十倍还不止。
“廖先生留下什么话了吗?”
这会儿终于说到正题,童贯小心翼翼地回道:“没有。”
“有没有跟谁交往?”
童贯思索着说道:“廖先生到长安之后,倒是时常出门。”
程宗扬忽然想了起来,“他那个随从呢?还在吗?”
童贯茫然道:“随从?廖先生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离开驿馆,程宗扬又去了兴庆宫一趟。
花萼楼的废墟还没有清理完毕,不过方位已经划好,等材料备齐便开始动工。
程宗扬看了一遍,然后走到角落处,“怎么样?”
吴三桂现身出来,“没人盯梢。”
刺客的事被程宗扬掩盖下去,没有惊动唐国官方。
今天他特意一个人出门,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钓上鱼来。
结果也不意外,昨晚的刺客刚刚行刺失败,总得回去总结经验,汲取教训,休息一下,不会这么快就再次出手。
程宗扬想知道的是,除了那刺客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对自己的脑袋有兴趣?
“我先回靖恭坊。你们去打听一下周族那位少主的下落。我怀疑廖群玉是去找他才失的踪。”
“我们也过去?”
“不用!”程宗扬发狠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刺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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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
打更声渐行渐远,已经是三更时分,靖恭坊内一片寂静。
一隻泛着金属光泽的蜘蛛从土中钻出,伸出尖肢爬到梁下,然后抱起尖肢,从尾部吐出一条金属丝,垂下尺许,像颗石子般悬在空中。
微风吹来,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踏上墙头,然后像柳絮一样飘入院中,正巧避开罂奴、兰奴和阮香琳的视线。
“真有耐心啊,”程宗扬小声道:“这么冷的天,在树上等了快两个时辰,也不怕冻出毛病……”
“咦?”小紫轻轻咦了一声。
程宗扬也惊觉过来,“不对!”
那刺客刚钻到街边的树上藏身,就被小紫驭使的机械虫蚁发现。
但直到刺客现身,程宗扬才察觉到,来的并不是潘金莲,而是昨晚假扮小厮的那名刺客。
这厮好大的胆子!
昨天放你一马,今天又来——这是不把我舞阳侯程员外放在眼里啊!
程宗扬不禁怀念起杨妞那支拿来砸核桃的手枪来,要是那枪还能用,自己在楼上直接把他一枪撂倒,让他还敢猖狂!
刺客悄无声息地掠进内院,刚踏入天井,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将他黑色的夜行衣都照得发白。
“抓住他!”程宗扬伤腿蹬在几上,立在窗口,挥着手电筒叫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刺客像被吓到一样,呆立当场。
躲在檐下的蛇夫人挥出一条长鞭,朝刺客颈背卷去。
惊理从廊上飞出,左手掐着剑诀,右手长剑如水,直逼刺客的面门。
尹馥兰抬手一招,将数十枚苍青的松针撷在手中,劈掌打出。
雪亮的光柱下,长鞭、利剑、松针同时打在刺客身上。
“噗噗”数声轻响,刺客的夜行衣委蜕在地,却是一袭空衣,真身早已消失。
接着墙下树影摇曳,那刺客已然遁身树上,借势掠起,攀上屋檐。
“休走!”阮香琳娇喝声起,手中玉带抖出十余个或大或小,或正或斜的圆环,往刺客足膝缠去。
刺客飞身跃起,半空中双掌推出,衣袖蓦然一荡,六支袖箭同时击发,分别射向阮香琳和另一边的罂粟女。
两女各自躲开,那刺客已经踏上檐角,飞身跃往檐脊。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凌空飞来,长长的衣袖宛如凤翼,挥向刺客的后背。
“篷”的一声,吕雉一掌印在刺客背心。
那刺客刚跃上檐脊,就被击中,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相邻的院子,然后踉跄了一下,飞身弹起。
程宗扬脸都黑了,这一回自己以有心算无心,手段尽出,竟然还被那刺客给跑出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是这刺客太狡猾,着实是这帮侍奴太无能!
相互间一点配合都没有!
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扬怫然道:“哪儿用得着你去?”
“去钓鱼啊。”小紫说着抓起雪雪的后颈,抖手掷出。
小贱狗四条小短腿舞动着,以狗刨的姿势从空中游过,一头扎进邻院。
小紫紧接着从窗口飞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拉起,轻轻一荡,从檐下掠过。
隔墙是原摩尼寺正院,里面只剩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僧。
小贱狗嗅了嗅,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发力狂奔。
蛇奴等人紧随其后,乱纷纷地追了上去。
程宗扬一脸的惨不忍睹,自己养的这一堆奴婢简直都是废物,追个刺客跟打狼一样,明桩暗哨一窝蜂地瞎追,一点章法都没有,难怪连个刺客都拿不住!
他正想赶往主楼压阵,忽然间心头一凛,掠过一丝寒意。
前方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白衣如雪,面罩轻纱,身姿婀娜,风姿绰约,仅仅往那里一站,便流露出无尽的风情。
潘金莲!
程宗扬头大如斗,她竟然已经潜入楼内,直到此时才现身。
真没想到啊,向来光明正大的潘姊儿居然也学会玩阴险了!
古怪的是,潘金莲没有动,而是手持长剑,斜斜指向檐角一处模糊而斑驳的阴影,娇喝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