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盘膝而坐,那柄鹤羽剑横在膝上,她咬着嫣红的唇瓣,柔媚的双眼怔怔望着轩窗外,眼神一片空洞。
房外传来一声低唤,“潘师姊。”
潘金莲回过神来,她暗暗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调道:“进来吧。”
义姁拉开门,托着一只玉盏进来,柔声道:“刚做好的银耳汤,我给你带了一盏过来。”
潘金莲勉强笑了笑,“多谢师妹。”
“都是我不好。”义姁歉然道:“让师姊为难了。”
“怎么能怪你呢?”潘金莲接过玉盏,用调羹慢慢搅着,“其实,我前天已经见过他了。”
“啊!”义姁吃了一惊。
“长安城不能再待了。”潘金莲下定决心,“你立刻回明州。”
“为何……”义姁连忙道:“我是说,为何这么仓促?”
“我试过。他修为大进,只靠我们两个,势难替你报仇雪耻。”
义姁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别担心,我在公主府,没关系的。”潘金莲道:“云水风高浪急,不便行舟,你走陆路更快一些,也顺便把整理好的药植标本都带回去。”
义姁迟疑道:“师姊不是说,不日便有同门过来,届时我们三人联手……”
潘金莲摇了摇头,“他随从众多,便是再有同门前来,也不易对付。”
义姁低下头,用肢体动作流露出一丝不甘。
潘金莲放下银耳羹,拉起她的手,温言道:“来日方长,且忍耐一时。”
“我知道了。”义姁抬起头,展颜道:“多谢师姊。”
潘金莲抚了抚她的发丝,“你走时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回去之后,向诸位师长禀明事情经过。你放心,即使你是外门弟子,师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是,师姊。”
潘金莲望着马厩的方向,“我向公主讨一辆马车,再给你准备些食水。等出了城,你就把车夫打发回来,自己驾车南下,路上千万要谨慎,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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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要了两辆马车,带着廖群玉从镇国公主府出来,一路上还在深思。
刚才一番交谈,自己接触了许多从不知晓的内幕和秘闻,可由此生出的疑团比知道的内幕还多。
岳鹏举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恐怕此前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秘御天王练赤城和杨玉环。
自己的女儿被炼成丹药,可以想像岳鹏举所受的刺激有多大。
这样的痛事,以岳鸟人性子,只会烂在心里,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透露。
也就是为了警告杨玉环,才会说出来。
另一边,练赤城因为此事,导致宗门被毁,魔尊被夺,玄天剑等神器丢失殆尽,作为罪魁祸首,他更不会对人泄漏只言片语。
连朱老头也只恼岳鸟人霸道,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只可怜了那个小女孩,刚生下来就被外公炼成丹药……练赤城这手段也太毒辣了,还有没有人性?!
程宗扬摸着下巴暗暗想道,练赤城不会已经半疯了吧?
他一个巫宗大佬,却整天炼制各种效果稀烂的药物,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了此事的刺激,走火入魔?
还有岳鸟人抱的那个婴儿,难道就是如今这位宋主?
可如今的宋主不胖也不丑,反而看起来挺俊俏……
越想越是头大,忽然一双温凉如玉的小手伸来,帮他揉着发烫的太阳穴。
程宗扬顺势靠在小紫怀里,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抛开。
“死丫头,如果我哪一天消失了,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大笨瓜,你可别想抛下我。”
“哈,那我们可说定了,死都不分开。”
“为什么要死?也许她们是跟他一起回去了呢?”
“那他干嘛还把她们都遣散了?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程头儿,你跟杨姊姊学坏了,一大早又是马粪又是屁的。”
“行了,我也就说说,后面的老廖可是活活吃了好几天。”
“呕……”后面的马车上又转来呕吐声。
程宗扬同情地叹了口气,“真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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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宣平坊,程宗扬叫来刘诏,让他带着浑身马粪的廖群玉去洗浴更衣,自己来到贾文和的住处,将近几日的变故合盘托出。
“佛门、宦官、藩镇、刺客、道门、宗室。”
贾文和提起笔,将参与合谋的各方势力罗列纸上。
“唉,你这么一梳理,看起来清楚多了。”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内有宗亲觊觎,外有佛道虎视,群宦相逼,藩镇离心。”贾文和道:“主公虽非帝王,然方寸之际,危机四伏,此忧此虑却堪比帝王。”
“让你一说,我背后怎么冷嗖嗖的?皇帝的好处没享受到,坏处全让我赶上了?”
“主公太过谦了。”贾文和淡淡道:“以主公内宠之姝丽,虽六宫之盛,犹莫能比。”
“……你讽刺我,我记住了!”程宗扬放了句狠话,赶紧换了口气,“怎么办?老贾。我真没想到窥基势力这么大,一嗓子叫来这么多人。这会儿跑路,我都怕跑到半路要出事。”
贾文和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猝然临敌,克之而已。”
难得老贾这个玩阴谋的这么硬气,程宗扬也被激起斗志,当即问道:“怎么克?”
“破敌之策,便在主公方才所言的势大二字。”
程宗扬觉得把脑子交给老贾比较省心,“怎么说?”
“敢问主公,若敌只佛门,主公可有必胜之志?”
程宗扬权衡了一下,“难说。十方丛林在唐国势力极大,光长安城内就好几百座寺庙,真要跟我玩命,几万个光头一涌而上,我这边全加起来,顶多能拼掉一二百。”
“宦官呢?”
“那更不用说了。十好几万神策军,仇士良的神策左军,起码有七八万,调个几百人轻而易举。”
“藩镇呢?”
“淮西、平卢我不熟,魏博的牙兵我见过,很精悍。要是有两三百,只怕应付不下来。”
“正是如此。窥基此人不过精通佛法罢了。”贾文和道:“真要对付主公,一方势力足矣。如今纠结各方,看似声势惊人,却如蛇生数首,不待伤人,便会噬己。”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仔细点!照顾一下你主公的智商。”
“宦官、藩镇。”贾文和将两方势力圈起来,“宦官操控朝廷犹嫌不够,还想削藩。藩镇割据一方,又怕朝廷插手,借以清除宦官为名,意图搅乱政局。此二者对付主公只是顺手为之,彼此之争却是事关生死。”
程宗扬闭目回想,那名刺客当街行凶,叫嚷着奉皇命清除宦官,明显是栽赃陷害搅浑水,考虑到被杀的那名宦官当时力主对淮西用兵,刺客出自藩镇的嫌疑极大。
但毕竟没拿到刺客,缺乏证据。
“宦官和藩镇的矛盾真有这么严重?”
贾文和道:“主公可知道田令孜?”
“一王四公里的晋国公,枢密院右枢密使,主掌政事。”
“十年前,武元衡收复剑南,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七年,士民殷富。蜀中成为唐国朝廷最稳固的直属藩镇。三年前,武元衡入朝为相,当街遇刺,西川节度使出缺。朝中本该选拔忠臣志士,出镇蜀地。田令孜却操持政事,竟公然以马球决胜负,以其兄马球得胜,出任西川节度使。”
打马球打到节度使?怎么跟高俅似的?闹着玩呢?
贾文和道:“田令孜如此弄权,足令依附朝廷的各镇寒心。王守澄又与仇士良合谋,说动李辅国,派遣宦官前往各藩镇为监军,勒令各镇节度使必须经北司认可,严禁私授。各镇屡屡抗命,如今与宦官势同水火。”
程宗扬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回过味来了。窥基是不是觉得他面子够大,能把宦官和藩镇拉到一块来对付我?可他也不想想,他面子再大,能大过皇帝去?唐皇都拿他们没办法,难道窥基念几句佛经就让他们抛弃前嫌,精诚合作?也就是对付我跟他们利益没冲突,两边才给窥基个面子。一旦其中有利益纷争,都不用我动手,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主公聪颖过人。”
程宗扬谦逊地说道:“都是老贾你教得好。继续继续!”
“佛门、道门。”贾文和又圈了两个,“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主公方才所言,瑶池宗只是与主公有私怨,才与窥基合谋。但以属下之见,恐非如此。”
程宗扬心头微动,老贾说得没错,窥基纠集的势力已经足够灭掉自己三四回的,用得着顶着十方丛林可能产生的非议,与道门联手吗?
“十方丛林与瑶池宗之间,难道有什么内幕交易?”
“其中虚实,一试便知。”
“怎么试?”
“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自然有人替主公究根问底。”
程宗扬抚掌大笑。
窥基与瑶池宗合作是私下密谋,一旦公开,自己都不用动嘴,他们立马就要面对各自阵营的质询和压力。
到时候瑶池宗避嫌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情跟自己玩命?
“龙宸、周飞。”贾文和将刺客一圈,“既以利合,必以利分,见机行事即可,不足为虑。”
接连圈下来,这会儿纸上只剩下宗室一条,贾文和持笔在手,沉吟未决。
“这两个没什么吧?我看是窥基故意借宗室亲王的名头,给他们找来的帮手打气,顺带吓唬人的。”
贾文和摇了摇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安王、陈王与唐皇乃是至亲。窥基此举势必令唐皇见疑,颇令人不解。”
程宗扬很乐观,“两个空头亲王,一个杨玉环就把他们镇了。”
杨玉环在十六王宅凶名赫赫,这两个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侄孙,就算当街按着暴揍一顿,旁人也只会夸奖:太真公主拳法又有精进!
瞧这一拳!
打得多漂亮!
贾文和暂时放下两人,又在佛门上面多加了一个圈,“解铃还需系铃人。主公此番危局,还是着落在十方丛林头上。”
“窥基与释特昧普?”
“沮渠若是圆寂,双方势必决裂。”
“你这一说,我倒是盼着沮渠赶紧上西天,好让这帮光头先打起来。”
“沮渠是不是归西不重要,只要他们以为沮渠已经归西,那就是真的。”
“造谣吗?”程宗扬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贾文和放下笔,“属下想见见净念。”
“没问题!”程宗扬往后一靠,叹服道:“老贾,真有你的!”
程宗扬这会儿对贾文和怎么看怎么满意,自己本来觉得棘手无比的局面,被贾文和这一通剖析,几乎是刀刀见骨,三下五去二,便把对方的阵营拆得七零八落。
亏自己还一直把窥基看得高大无比,这会儿回头再看,真就是个只通佛法的呆子,搞的什么合谋,破绽百出,还不如直接上来跟自己玩命死磕呢。
比起洞察人性,临敌不乱,大和尚只有跟在贾文和后面吃屁的份。
程宗扬心情大畅,笑道:“文和兄,你今天可跟以前不大一样啊。”
“哦?”
“你以前可没耐心跟我说这么多,更别说把事情揉碎了,一点一点分析。还有你那句:猝然临敌,克之而已——很慷慨豪迈嘛。”
贾文和淡定道:“主公满意便好。”
“满意!当然满意!”
“呸!”身后突然蹦出来个声音,“他是看你太笨,才用教笨蛋的法子,一点一点喂你。要不是你太软蛋,他用得着装慷慨扮激昂地给你打鸡血吗?”
程宗扬黑着脸转过头,“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袁天罡从被卷里伸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我都在这儿待两宿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就听着你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个没完。”
“我们说正事呢,你胆子不小啊,装死就行了还敢多嘴,不怕被我灭口?”
“什么正事也别打扰老子做实验!”
“有种你再说一遍,板子给我拿来!”
“爸爸,”袁天罡一指头顶,“你看我做的电灯!”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屋顶悬着一颗浑圆的水晶球,水晶球上是一个漆黑的圆盘,下方垂着网兜,将水晶球悬在梁下。
水晶球不过拳头大小,中间是一条炽亮的灯丝,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因为是白天,自己进来时竟然没留意光度的变化。
贾文和道:“袁先生帮我做的夜明之珠,夜间伏案,免受烛火烟气之苦。”
袁天罡道:“我这几天实验了几百次,总共只睡了两个时辰,吃喝拉撒全在施工现场,为了让它稳定发光,我容易嘛我!”
“你也用了几百种灯丝材料?”
“我有那么蠢吗?我!骑在爱迪生脖子上的男人!用得着把他吃过的屎再吃一遍?”
“……你们怎么都跟屎干上了?”
袁天罡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真没看出来?”
程宗扬一头雾水,“看出来什么?”
“技术含量!技术含量!”袁天罡指着头顶的圆盘,“无线充电!大功率恒定电流!”
“哎哟!”自己还真没注意,老袁玩个灯泡不算什么,可他直接跳到无线充电,这技术可有点屌啊。
“这灯泡……不会是小紫帮你做的吧?”
“废话!”袁天罡鄙夷地说道:“不求她我做得出来吗?跟你说,以后别惹我,为这灯泡,我可是签卖身契了。以后我就是紫妈妈的人了。”
程宗扬真不懂他这满满的优越感是个什么情况?
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把自己卖了,你还挺得意?”
袁天罡乐呵呵道:“紫妈妈是科学家。我卖给她值了。不丢人。”
“她怎么就科学家了?”
“你没见过她那箱子?”袁天罡两眼直冒贼光,“活活一个梦幻工厂!我也就是没死,要死我必须死在紫妈妈的箱子里,当颗螺丝钉都行!”
“干!死到我老婆的箱子里?别恶心我了!”
袁天罡急了,“把我魂魄弄到里面,我给你免费干活你还不乐意?”
“不行!太恶心!”
袁天罡从被窝里钻出来,“我就是爱科学爱劳动,又不闹鬼!”
“不行就是不行!”
“我就这一个愿望你都不满足我?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要是没人性,你都活不到过年!”
袁天罡扑过来叫道:“求你了!”
“我干!你个变态理工狗……”
袁天罡抱住他的腿,“求求你!让我死在里头吧!”
“清醒一点!你已经疯了!来人啊……”
好不容易把袁天罡轰走,程宗扬只觉得心力交瘁,这货以前还装得跟个高人似的,怎么投奔了自己之后,越来越疯癫了?
“程侯,”南霁云持帖进来,“方才有人投帖。没有留话就走了。”
程宗扬接过帖子,随口道:“那人什么模样?”
“披了件灰色的长罩袍,戴着兜帽,留了两绺长须,下巴很瘦。”
一个瘦男人?
程宗扬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南八,你跟我出去一趟。”
贾文和提醒道:“非常之时。”
“放心,我就到旁边的客栈,真要有事,喊一嗓子都能听见。”程宗扬一边披上大氅,一边压低声音道:“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老徐。”
贾文和目光微闪。
主公提过的老徐只有一个,那名来自太泉古镇的破落户,如今名动长安的得道方士,秦国正使徐君房。
“临门不入,必有蹊跷。”贾文和道:“多带几个人。”
“他不进门,应该是有什么戒惧,人多了反而不好。反正就在旁边的升平客栈,几步路而已。我先过去见见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程宗扬抄起两把佩刀,收在大氅内,与南霁云一道出门。
升平客栈位于宣平坊十字街西路北,离程宅只隔了两处院子。
门前一株数人合抱的古槐,枝叶森森,树下立着半人高的栓马石,柱状的岩石被缰绳磨出道道凹痕。
相比于北边红袖满楼的平康诸坊,宣平坊显得偏僻了些,并不太受风流雅士的喜爱。
升平客栈住的多是前来求学赶考的士子。
眼下正值年节,士子们大都已经返乡过年,只剩下一些囊中羞涩,淹留京中的落魄文人。
掏出几枚钱铢打发了小二,程宗扬登楼来到一间客房前,叩了叩门。
房门微微打开一线,一只眼睛凑过来,看清外面的人,然后飞快地打开门,把他迎进来,“呯”的一声关紧。
程宗扬按住刀柄,纳闷地问道:“老徐,你搞什么呢?”
即使在屋里,徐君房也披着罩袍,戴着兜帽,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留着长须的下巴。
“嘘……”
徐君房趴门扒窗地看了一圈,这才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瘦巴巴的脸。
半年不见,徐大忽悠总算不像在太泉时候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副面带菜色的穷相,但脸色还有些发青,跟大朝会时的满面红光判若两人。
徐君房压低声音道:“没别人吧?”
“就一个随从,你见过的,在下面守着。”
“那就好,那就好……”
程宗扬放开刀柄,讶道:“我说老徐,前几天我见你还挺光鲜的,怎么几天不见憔悴成这样了?你在宫里干嘛了?”
“我那是用胭脂抹的。还有这个……”徐君房一把将胡须扯了下来,“拿胶粘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想起来冒充秦国使节了?”
“哪儿是冒充的?”徐君房哭丧着脸道:“我是真的秦使。”
“真的你还一脸惨相?”
“我这秦使是被逼的,你当我愿意干啊?”徐君房声音有些发颤,“你不知道我见过多少死人——整条河都流的血水,砍下的人头堆的跟山一样!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程宗扬认真起来,“怎么回事?哪儿死了这么多人?”
“还能是哪儿?咸阳啊!”徐君房道:“我去的时候,正赶上秦王驾崩,他死的时候才二十来岁,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年轻力壮,为了争夺秦王的位子,杀得人头滚滚。新任的秦王一登基,先把太后给杀了,又杀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的家臣,国中的诸侯、大臣、家眷,几万人都押到河边斩首……”
一口气杀了几万人?
即便见过洛都之乱万人混战的大场面,程宗扬心头还不禁怦怦直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来之前,还不到一个月。”
程宗扬脸色愈发凝重。
算算时间,秦国的王位之争几乎与汉国的洛都之乱同时发生,同样是君主暴毙,群起争位,同样是各方混战,血流成河,但自己稳住汉国的局面便即收手,秦国却是屠净杀光,杀戮的规模比汉国更酷烈。
“不要急,慢慢说——你怎么会跑到咸阳去了?”
“还不是你那对姘头!”
“谁?”
“那对双胞胎,姓虞的。”
虞白樱和虞紫薇?
自己突然从太泉传送出来,就失去这对姊妹花的音讯,没想到她们会和徐君房在一起。
徐君房后悔不迭,“早知道要玩命,我说什么也不上你这贼船啊!”
“从头说!怎么回事?”
“我从头说——死的那个秦王据说厉害得很,难得一见的天才,年纪轻轻,修为就高得不得了,还有秦国最强的几个高手给他当护卫。谁知道世上的事就这么邪性,好端端的,他突然要跟宫里的高手举鼎,结果把腿给砸断了——”
这事迹听着耳熟啊,尤其是这位的名字太个性,程宗扬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秦武王,嬴荡?”
徐君房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他的谥号是武王?这事还没传出来呢。”
“这你就别问了。”
徐君房赶紧摇手,“我不问!不问!这事太邪了,一群高手干什么不好,非要举鼎?举就举吧,偏偏还把腿砸断了?砸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秦王?光是砸断腿也不算致命伤,偏偏秦王当天晚上就死了。他死就死吧,偏偏连个子嗣都没有。”
“这么蹊跷?”
“可不是嘛!我那时候正好在宫里,光听说宫里出事了,接着外面来了一群秦军,封闭宫门,里头杀了一夜。第二天才知道出事的是秦王。他身边那些高手因为护驾不力,都被太后赐死,一个没漏,全被杀了个干净——这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邪味儿。咱不懂,也不敢问啊。”
“秦王是太后亲生的?”
“亲生的!就这一个。”徐君房道:“秦武王兄弟八个,上面两个哥哥,公子壮、公子雍都是庶出的。我听说,那天带兵进宫的是公子壮。后来传出风声也说,太后要立公子壮当秦王。可公子雍不答应,跟着也带兵进了宫,两边打得不可开交。”
“两公子争位?”
“要是两个就好了。”徐君房道:“宫里还有一位芈夫人,先王在时,她受宠得很,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公子稷、公子芾、公子悝。秦王死的时候,公子稷说是去昭南拜见外公,不在秦国。公子壮和公子雍正打着,有风声说芈夫人想立公子芾,于是公子壮和公子雍就带着人马去攻打公子芾,公子悝听说了,带着家臣去帮他一母同胞的哥哥。”
程宗扬听得直皱眉头,“真够乱的……”
“最蹊跷的就在这儿了。”徐君房道:“公子芾和公子悝排行老七老八,说难听点儿,毛都没长齐呢。公子壮和公子雍人多势众,眼看就要把这哥儿俩一锅烩了,谁知道本来应该在昭南的公子稷突然出现在城内,带着人马,直扑王宫。公子壮和公子雍赶紧回师,结果宫门前一场大战,公子稷只派了一个小将,几十个人,就把公子壮和公子雍的上千人杀得大败,连两个公子也被当场活捉。”
程宗扬奇道:“谁这么厉害?”
“谁?”
“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将。”
“我还当你说公子稷的靠山呢。”徐君房道:“那小将谁知道啊,就是公子稷一个手下,无名小辈。”
“无名小辈都这么厉害?”
“等等!”徐君房忽然低下头,寻思道:“我好像听虞姊儿说过一句……”
他摊开左手,手指飞快地掐着,眉头越拧越紧。
“你这还带搜索功能呢?”
“想起来了!”徐君房打了个响指,“白起。”
程宗扬一把捂住胸口,声音都变了,“白起?”
“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