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羽的吊瓶打到一半的时候进来六七个穿白袍的人,来了以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还低声问了护士几句话,看样子多半是医院的领导来病房视察了。为首的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其余几个也都四五十岁的年纪,其间只有一个女大夫年纪轻,长得又标志,站在一群白袍子老先生老太太里面特别招人注意。严羽多看了那个女孩两眼,只见她身材苗条肤色白腻,鹅蛋脸型杏目微圆,眉眼间的神韵倒和程晓瑜又几分类似,但照实说她比程晓瑜长得漂亮,气质上也有股程晓瑜没有的高傲气息,倒不惹人讨厌,只让人觉得高贵。
那女大夫此时正站在离严羽病床大概一米远的地方,感觉到严羽的目光就扫了他一眼,眼中的光芒带着不露痕迹的厌烦之色,严羽讨了个没趣,也就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那群人视察完了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严羽听见为首的老头对那个女孩说,「小何,接下来就去外科,你还没进过咱们院的手术室吧?」那个女大夫不知回了句什麽,因为他们已经走出门了,严羽也没听清楚。
程晓瑜之前说那个小护士云云还不过是开玩笑,此时却真有些恼了。那个女医生是长得挺漂亮,可也用不着这样看吧?程晓瑜两只手抱着胳膊往椅子後面一靠,「小心眼珠子掉出来,想看就跟出去看啊。」
严羽见程晓瑜脸色不虞,忙说道,「不是。我看那个女大夫长得有几分像你,我才多看了两眼。」
「像我?」程晓瑜奇道,「没有吧?她长什麽样我没太注意看。」
「眉眼间真有点像你,」严羽说,「不信她等会儿要是再进来你仔细看看。」
不过那个女大夫再没进来过,两个人待了一会儿倒是等到一个电话,又是严妈妈打过来的。严羽接起电话听那边讲了一句就说道,「我不是说不用来了吗……已经来了?妈你真是的,我叫晓瑜下楼接你。」
严羽挂了电话,程晓瑜说,「你妈妈要来医院看你?」
「嗯,」严羽说,「就在楼下,你接她上来吧。」
程晓瑜就下楼把严妈妈接了上来。
严妈妈拎着个保温桶走进病房,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神态萎靡的靠在床上坐着,心疼的几步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抚摸严羽的脸颊和头发,「怎麽就发烧了?你从小到大也没发过几次烧。」
严羽不耐烦的躲着他妈的手,「妈,别摸我头发。」
站在後面的程晓瑜差点没笑出来,只得低头用手背掩住嘴假装咳了一声。怪不得她每次摸他的头发他都很不耐烦,看来是在他妈这儿落下的病根。
严妈妈伸手在严羽额头上探了探,「这麽烫!没打退烧针吗?」
严羽说,「打了。」
严妈妈说,「打了烧还不退,你看的什麽医生?」
严羽笑道,「妈,你也太心急了,不管什麽药想要发挥功效总要一些时间吧,等我回家睡一觉烧就退了。」
严妈妈半是疼惜半是气恼的瞅了严羽一眼,又说,「你就这麽一直坐着?病人该卧床休息你知不知道?」
严羽说,「我不爱在医院躺着。」
「不爱躺也得躺,没人管你你就这样子?」严妈妈心里有些不悦,严羽是病人,那个程晓瑜就这麽照顾他?不只不劝他躺着休息,看他儿子嘴巴干的,也不知道去倒杯水来。其实程晓瑜刚才是有倒水的,严羽喝了一口就没再喝,程晓瑜毕竟不是他亲妈,自己有时候还不太照顾的好自己,哪得事事那麽细心?总还到不了严妈妈那种不躺也得躺不喝也得喝的崇高母爱境界。她根本不晓得严妈妈心里已经有些怪她了,看着严妈妈照顾严羽反倒想起自己的妈妈来了。
严羽不敢违拗,只得躺下。严妈妈又去接了杯水递到他嘴边,严羽微微起身就着严妈妈的手喝了一口。严妈妈一边把床脚的毯子掸开往他身上盖,一边说,「这种地方,也不知道铺盖干不乾净。」
程晓瑜坐在旁边心里有些好笑,还真是母子俩,反应都一个样,都看这儿的毯子不乾净,她看着明明洗的挺乾净的。
严妈妈仔细把毯子在严羽身边掖好,「你这孩子,生病了不知道和家人说,来了医院也不去住VIP病房,咱们一院又不是没熟人。」
严羽说,「妈,我就怕你罗嗦才不告诉你。打个吊瓶而已,去什麽vip,不够折腾的。我刚才都打完一瓶了,这瓶再有半个小时也完了,然後就能回家了。」
严妈妈打量了四周一眼,小声嘟囔道,「那就住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的,没病也熏出病来。」又问严羽身上冷不冷,觉不觉得恶心等等,严羽一一作答,严妈妈又问,「你早上吃了什麽?」
严羽说,「喝了碗豆浆,吃了两口面包。」
严妈妈知道儿子的饭量,皱眉道,「这怎麽行?你都吃不饱。」
严羽说,「我早上那会儿精神很差,吃不下去。」
严妈妈就不太高兴的嗯了一声,眼光微微扫了程晓瑜一眼,可人家大小姐还没事儿人一般坐在那里。病人不吃东西哪来的抵抗力,现在都十一点多了,她儿子就一碗豆浆两口面包的撑到现在。他没胃口不想吃,她就不知道劝着他好歹吃点儿?就算再不能劝,起码也该打包点好消化的东西带过来。就这麽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她那傻儿子还当作了心肝宝贝儿,连家都舍不得回。
严妈妈又说,「你现在饿不饿?」
严羽说,「有点饿。」
「我带了粥,你喝一点。」严妈妈说着就要打开保温桶。
「不用了,妈。针都快打完了,回家再吃。」
严妈妈看看药瓶里是没剩多少,也就罢了。她坐在床边低声和严羽说些家常,「我和你爸都商议好了,年前一个星期咱们就回和城。你把你那小破公司的事儿都提前处理好啊,别都要上飞机了还这事儿那事儿的搞不完。我和你爸也是这样说的,好不容易回趟家咱们就好好过年,别成天的电话响不完。」
严羽想了想说,「爷爷大年初十的生日,咱们年前一个星期就回去,这一待倒要待上半个多月。」
严妈妈在严羽额上戳了一下,「你这没良心的孩子,爷爷多疼你!你美国的姑姑都请了假年前回来,你倒说这种话。人一辈子有几个八十大寿?」
严羽悻悻的说,「我不过提点意见,当然是妈您说了算。」
严妈妈叹了口气,「你就少气我点吧,我现在为了你姐都天天睡不好觉。我想着趁你爷爷八十大寿叫灩灩一起过去,帮她和你爸缓和下关系,你爸心里是很心疼女儿的。谁知那丫头竟说不去,你说她就在和城她都不去给她爷爷过生日,她有良心吗?到时候老爷子问起来灩灩哪儿去了,叫我怎麽说?而且小圆圆是个开心果,那是重孙女老爷子怎麽不疼……」
严羽听着妈妈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只能耐心宽慰。他这段时间太忙不自觉就把家里忽略了,严妈妈有些话不能和严爸爸说,他又总不在,叫严妈妈跟谁说去?严羽心道自己有时间还是要经常回家看看,要不妈妈总想着烦心事儿对身体也不好。
听着严妈妈和严羽叨念家常,程晓瑜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只能在一边坐着。她有点无聊,刚要把手机掏出来玩,想一想又觉得不好,还是忍住了。
又待了十几分锺严羽的药水就打完了,护士过来帮他拔了针三个人一起出了医院。严妈妈是坐家里的车过来的,司机打开车门他们三个都坐进去,严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严羽和程晓瑜坐在後面。严羽发烧身上没力气,上了车就整个人歪着靠在程晓瑜身上。严妈妈从车内後视镜里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心里就觉得不像话,不过她也没说什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德行,能和他们那代人比吗?
汽车开动了起来,严妈妈说,「严羽,你病了这两天就别回你那房子了,跟妈妈回家。你那里,又没个人能好好照顾你。」
严羽说,「不用,感冒是什麽大事?我回自己家,再说晓瑜能照顾我。」
严妈妈看了一眼後视镜,程晓瑜垂着眼睛坐在那里,脸上没什麽表情。严妈妈就有些赌气的说,「不回去拉倒!你厌烦我这老太婆管你,我再不管就是了。」
严羽笑道,「妈,你这又是什麽话,我在这边住惯了突然回去反倒不习惯。等我病好了,这周末带着晓瑜一起回家吃饭。」
严妈妈说,「你也不用把这当成件苦差事,爱去不去,我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