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想到,你愿意跟我到这战场上来。”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又推了推眼镜转向身后的床铺。“明明好好的留在大学医院里,远比跟我到这战场上要轻松得多啊。”
“医生没了我也很不方便呀?”
“那又不是理由,真是败给你了。”
她那没有用处的蒙混过关还是让医生乐了起来“说得也是,没了你的话确实是不大顺手。不过在这里还是很危险的,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吧。”
她摆出了一个“V”型手势,然后就惯常的被医生揉了下头发。
“你呀,真的和猫一样。”
“医生你这是性骚扰哦?”
话虽这么说,不过二人的关系早已亲密到可以做这种事情的程度了。
“猫有九条命,所以你也一定能回去的吧。”
“你在说什么呢医生,回去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还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
“……”
依然是明媚的早晨。
每天睁开眼睛然后看到地平线上阳光的时候,她才会有一种来到新一天的感受。大概有多长时间没有睡过觉了呢?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在日历上做个标记,不过渐渐的她也懒得去做了——浪费的日历大概有了六七本,她才终于停止了这种无用的活动。
她依然矛盾着,今天是否要进入梦乡。
“……今天也要请多关照呢,医生。”
她微笑着对摆在床头的照片问候早安,随即就是地板的碎裂声。每天洗漱之前她总会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足印,最开始还她还左看看又看看,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洗漱也没有什么用处,唇红齿白根本也没有可修补的地方。她也不过是遵循着还是人类时候的习惯,按照医生说的话清洗着自己的身体。牙刷每天都会断好几次,她也懒得自己做。买新牙刷的这件事就从来没有被排入过日程,因为那除了断的次数变得更多外,连念想都会少很多。
卫生间的刷牙缸依然是两人的。
“呲——”
地板依然被大大小小的裂痕铺满,即便她已经把脚力降到几乎没有但还是无法避免的造成损害。再压低力量的话确实麻烦,她本来就对数学没有感觉,让她想想科学计数法10的负几亿次方,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当然,想要做到的话还是简单的,只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把衣柜门整个拽下来是每天的日常,两个人的白褂被放在一起挤得满满当当。也没有什么选衣服的标准,只是把最靠男士的那件拿下来扔到床上。床架对接纳这力量依然准备不足,四角的木杆依然会随着衣服的方向被从中折断。不过类似于惊讶或遗憾的这类感情已经和天天目睹这一幕的她没有关系,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换上那身护士服,然后把长发扎好让帽子不滑下来。
光滑到快没有摩擦力的头发,保持帽子不掉还是比较困难。她曾经做过测试,比如从沙漠中穿行,又或者从强迫自己从废墟中爬出。她那头漂亮秀发总是想要挑战世界的众生一般,无论是砂砾还是烟尘都无法侵染分毫。即便是用发尖顶起同大楼一般的重物,乌黑的发丝甚至连弯曲都做不到。
其实她也试过拽着星球将其抛出,不过除了毁了几个星系外,头发都没掉下一根。反而是她自己觉得比自己的身形长几千倍的头发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有点丧心病狂,简单粗暴的将长发的存在从根本上抹去了。
离开房间的之前有几个事情还是不能忘记,比如修复地板把深陷进去的足印和大大小小的裂缝填平、把衣柜门重新修一遍等等。她每天都怀疑把这些日用品强度再增强有什么意义,最多二十四小时,依然在她的手里和塑料泡沫一样——一碰就坏。
不过楼上这些护士小姐的私人用品对于人类来说可能都是无法匹敌的存在,即便是刚刚护士小姐一拉就坏的衣橱门,恐怕让几十艘核潜艇来拉都会纹丝不动吧。
当然这件事情,除了护士小姐之外没人知道。
“我想开一个诊所,就在家楼下好了。”
工作的地方在楼下,她作为护士小姐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不是为了这个地方,他也就不会为了辞职答应了大学医院院长去填补战地医生一年的支援空缺。
“院长还是很看中我的,虽然他那人不怎么样但是我也得换完这个恩情。”
现在说这些,护士小姐除了遗憾之外也就剩下抱怨了。
她回来之后就考了医师资格,成为了医科大学一年修完所有学分的传说——一年时间她都觉得长,除了她现在的大脑用几分钟就能学完所有理论知识之外,跟着医生到处手术递剪刀的经验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护士小姐没有成为医师的打算,即便是院长苦苦挽留她也看都没看那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一眼。
没有让他消失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护士小姐理所当然的,应该恨他。
“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啊,护士小姐……”
“护士姐姐,胳膊又划伤了……”
这个社区周围的孩子和老人们还是会称呼她为护士小姐,毕竟医生一直生活在这个社区,平常就会义务给大家看病,她自然也不能缺席。如今她还穿着护士制服穿梭在各个诊疗室中间,速度快让诊疗变得非常方便,事实上让她自己同时看原来就职的医科大学一年内的所有病人都是绰绰有余。只不过总不能太做过头,她也就划分了几个诊室,挂上“只能顺序看病”的牌子,多少给自己的速度打了打掩护。
来这个诊所看病的要么不是大病,要么就是还处于萌芽阶段或是没被发现的病症。护士小姐经常就顺手把癌细胞一类的悉数消灭然后说一些简单病症来安抚那些老年人。她还是看不惯生离死别,但是那无用的人类伦理依然在束缚着她。复活治愈对她而言也就是几毫秒的事情,只是那是否正确她就要考虑一阵子——尤其是能在脑中看到还活着的人幸福生活的情景的时候。
她不知道改变命运究竟是否正确,只是因为她没法放弃这个诊所和职业,所以深陷在其中然后不断的挣扎下去。
得到这份力量还在犹豫的傻瓜,或许只有自己一个吧,她经常会如此想到。
对于护士小姐来说,她的全知全能相比起带来幸运,更多的是烦恼。
每个傍晚护士小姐都会回到那个战场所在的国家,几年过去了内战还在打着,她看些曾经救过的孩子慢慢长的比自己还高。有一些拿起了枪支,有一些则为了结束战争而努力着。
护士小姐感到欣慰,但是自责。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对于她而言,是完全的束缚。
说起停止战争,对她而言可能要比撩头发还要简单一点。对于单枪匹马闯进叛军或者政府军阵营,在火光四起的空间中只要打一个哈欠就能让城市经受一次原子弹爆炸的能力冲击——那样就太过分了,先不说那些工作人员真的罪大恶极到丢上性命,那些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能力没有上限,人类伦理却爬了上来并如影随形。
明明人类伦理对她而言已经没有必要,或许说人类所创造的定律对她而言更像是幼稚顽童的玩具。只是她还是在保持着人类的生活方式,假装自己还是个普通人类一样在世界的角落里生存。
她羡慕那些其他的女神们,她也想让自己变得和她们一样把星球当做玩物和零食——但是她却做不到。
护士小姐不想去破坏别人的命运,却还是因为那固有的怜悯心每日游走在战场上。
明明她的存在,就必然会改变别人的命运。
她至少,想让那些孩子活下来。
这依然是徒劳,她或许可以轻松掰断坦克的炮筒,也可以轻松举起大楼然后把水泥钢筋捻成乒乓小球,甚至可以把地球上的人类和文明在瞬间全都抹除如同从未存在。她却无法阻止救下的孩子再度拿起武器,也无法接受他们迈向死亡的结局。
改变思想,和把人类当做奴隶有什么区别呢?似乎也没有区别。
“救死扶伤然后看到他们负伤再回到这个地方,似乎也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呀,医生?”
那是在医生离开之前聊天时,她无意间问道的问题。
“这个问题真是,好难回答啊。”
那个胡子拉碴,完全没有修整自己形象的摸着自己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出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讶表情,然后看着医生慢慢悠悠的走过来接了杯水递给她。
“我以为,你肯定会说出类似什么‘我本来就是医生’一类耍帅的话呢~”
“好像确实挺帅的啊,不过我说出来的话你肯定会乐的发疯吧。”
“所以呢,不知道就可以蒙混过关?”
“是真的不知道啊,或许我只是在满足自己罢了。”
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然后微笑。
“救助眼前的人,不就是满足自己吗……只是恰巧,我是个医生罢了,而你是个护士。”
“……听起来,好像还在耍帅哦。”
护士小姐现在想来,似乎那个男人也没有说错什么。
现在的她就是在满足自己的想法,满足那个曾经想要和他一起过日子的愿望,满足和他一起开诊所的愿望,满足来救助这些孩子的愿望……也满足,不愿意打扰别人的愿望。
她始终在满足自己,和曾经的身为人类的自己别无二致。只不过是曾经的她是人类,而现在的她,恰巧是超性能娘罢了。
护士小姐,有一个愿望。
她回到与他一起工作的那个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特色,唯独那晚霞还能在她心里留下印记。
赤澄的远光下,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捡起了一块石头,掌心揉搓间那粗糙的表面变得光滑而圆润,如同玛瑙一般折射着微光。漂浮在空中的身体渐渐着地,在引起地震的前一刻调整动作将其抵消掉。
她选了一个看霞光最好的位置用来留给他。
插着的十字架很简陋,那是他做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不去,所以先做好了。”
“我的呢?”
“我都说了,你有九条命,肯定能活下去的。”
变成这样的她也没有想明白,医生是早就知道什么还是单纯祝愿。但是她不会知道了,或许说是能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今天……嘛,你出差这么久新婚妻子来看看不也很正常嘛。西川太太的癌症已经治好了,说等你回去让你去吃她亲手做的红豆派……”
她席地而坐,额头靠在十字架上说着悄悄话。
护士小姐想过,想要带他回来。当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扭转时间和治愈能力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做了。
但是她却做不到。
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心脏就会无比痛苦,就仿佛自己辜负了自己一般。
带回来的是与自己过了那段时间的他吗,复活的他是原本的他还只是记忆里的人呢?
她不知道答案,这世界上也没人知道答案。
她唯一知道只有,在这里的自己是跨越了他离开之后孤独的自己。
“每到这个时候,就好想唱歌给你听呀……”
“可是,我却不能让你回来听……”
“你要知道我做了什么的话,你肯定会生气吧,一定会的。”
护士小姐,有一个愿望。
“我会好好成为我自己,为了,能好好面对自己。”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我了,那肯定是我辜负了自己。”
“那个时候,你要好好骂我呀。好好说我,明明忍耐了这么久,却没有坚持住。”
护士小姐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为了不背叛自己,为了不再与他相见。
但是——
“我还是,好想你……”
护士小姐脸颊的泪珠,在晚霞中折射着温柔的光芒。
“Longing for you,day and in dream,I\\u0027m hoping you\\u0027re here,and leading my way”
妃 爱花敲击着桌子,随口哼着缓慢的曲调。
“那不是医龙的Aesthetic吗,爱花姐你什么时候看的”
“不是哦,我在听那个孩子唱歌。”
青年不知所然,只是摆了摆头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又扭头看向电视。
“虽然我自己是很不忍心,但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爱花轻声说着,拿起果盘中的红色樱桃塞入口中。
“你的愿望实现了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