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蕾蒂娅。”
交合到激烈的时候,母亲突然翻身把歌蕾蒂娅压了下去,歌蕾蒂娅的手扶住母亲的腰,感受她把自己的分身吃进去又吐出来,来回重复。
她们之间好像这些让人难以置信却又实实在在发生的性爱,令彼此愉悦的同时也令人作呕。
母亲曲线完美的身体骑着歌蕾蒂娅晃动,歌蕾蒂娅把视线从她迷人的眼挪开,向下看她因为性爱的欢愉轻颤的胸乳,还有滑落汗珠的腰肢以及凸显着歌蕾蒂娅性器形状的小腹。
歌蕾蒂娅看着,一言不发。
母亲这时却俯下身来亲吻她的唇,手指捏着她的耳尖玩弄,下身规律地绞紧放松,逼迫她就范。
歌蕾蒂娅死死把着精关,倾听母亲在耳边媚骨酥魂的喘息和呻吟。
歌蕾蒂娅也喘着气,手抚摸上母亲的脊背,迫使她在自己身上颤抖,期望她快一些高潮,然后放过自己。
“歌蕾蒂娅。”
母亲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捧着她的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下去:“嫁给我。”
“您知道这不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您来说,都不可能。”
母亲的大拇指摩挲着歌蕾蒂娅沁出一层汗液的脸庞,语调比以往还要更轻柔:“你只要答应我,你只需要答应我就好......哈啊......”
歌蕾蒂娅故意顶了一下母亲身体里的敏感点,随后趁机吻住她的唇,开始一场纠缠。
“您明知道阿戈尔的律法不会准许......”
歌蕾蒂娅伸手把母亲搂进怀里,脑袋跟母亲的靠在一起:“您已经拥有我的一切了。”
“你答应我......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这句话带着母亲颤抖的哭腔,歌蕾蒂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瞪大了眼睛,母亲她,是在说真的。
“您想......更改阿戈尔的律法?”
“我对你的承诺什么时候是假的呢?我的歌蕾。”
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
母亲她已经真正的陷入了疯狂。她本不应该是一个如此不理智的人......即便她真的已经有能力做到,也不应当投入这些没必要的精力。她只需要用别的方式再给自己增加一些束缚,歌蕾蒂娅自然就无法离她太远。
“母亲,还请不要做这样的事。为了您,也为了我。”
歌蕾蒂娅抱着她,力气大得吓人。
如果母亲愿意被自己吃掉就好了,那样歌蕾蒂娅反而更愿意一试。用自己的身体埋葬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人,她着实是再乐意不过了。
“为什么拒绝我?歌蕾蒂娅......为什么!”
歌蕾蒂娅刚想去安慰怀里突然发火的女人,突然之间母亲还捧着她脸的手便滑到了她的脖颈间,大力收紧十指。
大动脉被精准掐住的感觉让歌蕾蒂娅的双耳首先感觉到要被撕裂。她恍然间抬起头看见母亲的眼,那双眼终于褪去了蛇蝎般的魅惑暴露出野兽的凶残。歌蕾蒂娅从那对熟悉的眼眸里看见赤裸裸的杀欲。
她要杀了我。
求生的本能迫使歌蕾蒂娅还手攻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拳直击母亲面门。
在母亲的手指松懈的瞬间,歌蕾蒂娅挣脱她的手跟她拉远距离。
母亲向来喜欢体面,她们几乎没有一场性爱会以狼狈结束告终,这是第一次。
歌蕾蒂娅甚至还没有射精,那根半硬的性器还裹着水色,前端因为半疲软的状态不停吐露着歌蕾蒂娅拼命把守的浑浊。
“滚。”
歌蕾蒂娅沉默着穿上衣服,迅速离开了那个挤满了她们淫靡气味的隔间。
明明不是一件应该感到愉快的事情,歌蕾蒂娅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脖子上的指痕太显眼,歌蕾蒂娅只好开车,她坐上驾驶座的刹那,母亲还残留在她性器上的液体,裹挟着她身躯的气味一齐噬咬她的神经。在往常,这个时候她会感到难受,会热泪盈眶,会心如刀割。
而现在她只觉得一切终于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浮出水面:我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她终于想要杀我了。
车厢里密闭的环境促使歌蕾蒂娅静下心思考。
她对母亲来说还有用,而母亲还没有丧事对自己的掌控权,她现在既是母亲的女儿,又是母亲的执政官,母亲那宏图伟愿一般的阴谋里无论如何也少不了她。
那么现在呢?歌蕾蒂娅,现在该怎么做?
要怎么从她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歌蕾蒂娅走出车门站在车旁静静地等候。
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漫无目的地等,她确信母亲一定会出现,所以选择起身等待,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步,她都会极度小心。
我们才是同类,歌蕾蒂娅。
德维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正如她确信母亲一定会出现那般,她现在确信自己一定会说谎。
只是说谎,绝不会伤害到她。
她的权势是那样遮天蔽日,我要拿走的只是属于我自己的那一点,作为人的基本权利。
歌蕾蒂娅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强调自己的行动是何意义,应当保持何种程度的后果。
在她觉得自己都快要麻木的时候,母亲终于出现了。她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只是一个人穿着白西装,穿过大楼阴暗的投影走到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那白色身影的脚步停下了,像蛇潜藏在月光笼罩的丛林中那些斑驳的阴影里,判断眼前的事物是否还是合适的猎物。
歌蕾蒂娅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仍由母亲打量。
沉默良久之后她伸出手:“您想回家了吗?”
母亲没有回答歌蕾蒂娅的问题,她抬腿从阴影里走出,动作很轻很轻,像是害怕惊跑了歌蕾蒂娅。
歌蕾蒂娅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稍稍垂首跟眼前的人对视。
“你怎么不走?”
“是您说,如果我离您太远,会让您感到难受。”
歌蕾蒂娅极力克制自己想要移开视线的下意识动作,抛却刚刚思考的一切与母亲眼神交汇。她还没学会像母亲那样把欺骗运用自如,但坦诚是她很早就学会了并且得心应手的事。
“回家吧。”
母亲转身坐到从来没坐过的副驾驶,静静地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
歌蕾蒂娅总感觉母亲不对劲,她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此时却为何如此沉默?
母亲偏头看着窗外,在她们路过那个许多年前母亲抱着歌蕾蒂娅回家的格斗场时静默的车厢里突然回荡起母亲的声音:“你会忘记我吗?”
歌蕾蒂娅笑着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忘得掉您了。”
母亲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闭上眼,脑袋靠在玻璃窗上,不知道是在浅眠还是闭目养神。
歌蕾蒂娅把车开进车库停稳之后母亲也没醒过来。
她只好伸手将母亲轻轻拉回来靠在座椅上,在母亲睁眼看她时轻轻地说:“您要是不想醒来,我可以抱您回房间。”
母亲闭着眼没有再理会她,仍由她解开安全带将她抱出车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臂弯里的女人好像更轻了。
而且身上的高热也没有退去。
“母亲?母亲?您醒醒,看看我!”
歌蕾蒂娅原本不紧不慢的步调突然变得仓促,她忽然想起来,把母亲一个人留在狭隘的地方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她有时候是那么的脆弱,好像只要歌蕾蒂娅稍微狠下心扔下她不管她就会受尽折磨死去。
歌蕾蒂娅明明可以那样做的,但她却选择了把母亲抱回床上,像多年前母亲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回家。
只是很可惜家还在这里,有些东西却再也回不去了。
“母亲......”
“你好吵......歌蕾。”
歌蕾蒂娅亲吻她的唇,现在她想把自己的体液给她,哪怕麻烦一点之后还要跟母亲你死我活,她也绝对不想母亲因为她的疏忽死去。
她绝不能让母亲因她而死,否则她会被自己那份可怜的爱折磨致死。
“您看看我......一个小时之前您还盼着我死,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您却想要撒手人寰了?”
不行,您还亏欠着我太多。
“疼吗?”
歌蕾蒂娅伸手抹去母亲皮肤上冒出的虚汗,替她用湿毛巾降温。母亲蜷缩着嘤咛,并没有回答她。歌蕾蒂娅叹了口气躺上床把她抱进怀里,吻上她滚烫的唇单方面向母亲索吻。
这个过程很长,在快要窒息的时候歌蕾蒂娅才得到一点母亲虚弱的回应。
“今天不是做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母亲闭上眼睛不看她:“去帮我......拿药来。”
“您回答我。”
“......你不会想听的。”
歌蕾蒂娅自嘲地笑着说:“我当然不会喜欢那个答案,但我更讨厌您瞒着我。”
母亲看着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平静:“因为不够。”
“嗯。”
歌蕾蒂娅点了点头,复又问她:“您是想要药,还是要我?”
“够了......我知道你不想。”
“我想。”
歌蕾蒂娅一颗一颗解开外套扣子,毫不吝惜地把它甩到床尾,接着手脚利索地解开领带,然后是衬衫,直到脱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她就那样站在床边,丝毫不掩饰跨间对母亲挺翘的渴求。母亲看着她,眼神复杂。歌蕾蒂娅判断不出那双眼中吐露何种想法,也不知道母亲在床上看着那些向她求爱的人时,是否也是这般。
大概不是,至少歌蕾蒂娅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时候母亲一定是在笑的。
“你想要什么?”
母亲终于又笑了,只是面色稍显虚浮,歪着脑袋用左手握拳托着看向歌蕾蒂娅。
“您明白的。”
“我明白,你的身体和你的心想要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歌蕾蒂娅并不否认,她在床边俯下身手脚并用爬行向前,一直到母亲眼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丝毫没有从前那般羞怯。
“它们何尝又不想要同一种东西?”
母亲笑着搂住她的脖颈倚进她怀里,声音轻如缥缈烟云:“你愿意么?”
我不愿意。
歌蕾蒂娅再无话可说,低头吻住那两片滚烫诱人的唇。
母亲配合她脱掉衣服,两具身体最终还是赤裸纠缠在一起。只是这个双向意味的吻格外长久,长到足够歌蕾蒂娅将母亲压在身下进入,一边抽插一边唇舌纠缠。极具目的性的侵入动作没有给母亲缓和的机会,歌蕾蒂娅闭着眼,在口中追逐她因下身被逐渐猛烈的动作颤抖的舌。
母亲落入了歌蕾蒂娅的陷阱,被她用肉欲捕捉。
可偏偏她的独女不肯心软,还要将她的喘息和呻吟全部咽进肚子里。
好在歌蕾蒂娅还知道心疼她,给她换气的机会。
她们都知道,在几年前彼此都已经是对立面上的敌人,尽管这其中更大一部分意愿来自母亲而非歌蕾蒂娅。但歌蕾蒂娅不得不接受,母亲渴望操控她,而她不得不背叛母亲的意愿,那太过痛苦,甚至剥夺了歌蕾蒂娅为人的权利,粉碎了她的生活。
背叛母亲的人,是母亲的敌人。
可笑的是歌蕾蒂娅还爱上了这个把自己视作仇敌的女人。母女何至此,相爱何至此?
歌蕾蒂娅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母亲身上的秘密总是太多,她又从来不肯相信歌蕾蒂娅的心意。
她到底在想什么?
母亲在歌蕾蒂娅放慢速度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对着歌蕾蒂娅的心口狠狠咬了下去,疼的歌蕾蒂娅十指钻进床单疼得差点绷断压根。
等她的唇齿离开歌蕾蒂娅的肌肤时,一圈渗血的牙印赫然安居在歌蕾蒂娅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母亲仰起头对她笑,贝齿上还残留着歌蕾蒂娅的血肉,被那根柔软的舌抹去吞入腹中。
“心软的话,我下次会直接把它剖出来,让它永远只能在我身边。”
歌蕾蒂娅调整了一下呼吸抱住母亲的腰身贴紧自己,将她的下身抬起方便插进更深处。
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歌蕾蒂娅都可以让胀大的阴茎曲线碾压母亲肉穴里的敏感部位,前端毫不留情地顶撞最深处,动作又快又狠,囊袋和穴口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母亲身体里不断分泌出的淫液和自己的前液混合物在不断重复的抽插动作中飞溅出来,洒得歌蕾蒂娅的小腹、身下的床单还有母亲的大腿根部到处都是。
“哈啊......母亲......”
母亲的手抓着床单,仰着头承受歌蕾蒂娅的撞击,病变的痛楚被歌蕾蒂娅的动作和体液带来的快感压制下去,她几乎要听不见歌蕾蒂娅的声音。
“歌蕾......嗯......你自己来拿......哈啊、你想要的......自己来拿......”
“我会死在您手里吗?”
母亲笑着仰视她,下身还在迎合她的动作。
“嗯......你最好不要死在我手里。”
“那还请您,不要太生我的气。”
歌蕾蒂娅吻上母亲的唇,在火热的唇舌纠缠里把母亲送入高潮,自己紧随其后对着母亲的
身体深处射精。
您说得对,我想要策划一场战争。
在这场战争里我可以拿回属于我的自由,可以履行我作为军人的责任,可以为您带来无上的荣耀,绝对的权力,庞大的财富。
同时也可以将您送上断头台。
吻毕,歌蕾蒂娅抽出疲软的性器从母亲身体里带出一大片乱七八糟的体液。
她们之间总是像这样混乱不堪。
母亲在逐渐平复的呼吸中沉睡过去,歌蕾蒂娅则起身去浴室把自己身上的液体洗干净。
如此也好,母亲终将要为短视付出代价。为她只能看见眼前的权柄和利益,不断把身边的人变成怪物付出代价。
歌蕾蒂娅洗完澡,躺回那张还残留着她们交合时温度的床,背对着母亲躺下入眠。一如当年母亲背对着年幼的她。
拂晓时歌蕾蒂娅从浅眠中醒来,浴室里传来水声,歌蕾蒂娅身边只剩母亲的温度和符合母亲身形的那一点点凹陷。
歌蕾蒂娅侧过身,伸手去触摸母亲不久之前还躺着的地方,触碰那个凹陷的人形心脏的位置,像是要凭借这种方式去触摸母亲的心。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想起母亲曾经的种种,对她的诱惑,对她的欺骗,对她的凶恶。
随后想起今天有一场会议,将围绕深海猎人的性质以及未来的方向做专门的研讨。而歌蕾蒂娅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和应对阿戈尔当下最棘手的恐鱼泛滥与海嗣暴动问题的措施。深海猎人会成为阿戈尔最得力的前锋和强大的卫国力量。
至于母亲,她会是这股力量的持有者。
阿戈尔不会停止对大海的探索,只要阿戈尔还想前进就必然要发生战争。歌蕾蒂娅自幼便开始培养的能力此时已经尽显优势,这场战争由她设计,由她亲手指挥。到那时母亲对她的控制会不断削弱,只要这场战争开始燃烧,母亲给予她的枷锁很快就会在烈焰的高温灼烧下断裂。
只需等待天明。
会议的一切进展如歌蕾蒂娅所设想的那般,走向稳定。
这一切得益于她从来不喜欢空闲,不必工作也不必应付母亲的时候她都会把自己关在密闭的阁楼里思考阿戈尔当下面临的一切问题,思考自己面临的一切问题,思考这些问题的对策。
她需要付出实践,更需要付出等待。
母亲给她的舞台太大,也丝毫不吝啬地将她培养成才,好像等待这一天的人不是歌蕾蒂娅,而是母亲。
她真的这样愚笨吗?丰满歌蕾蒂娅的羽翼,助她展翅高飞。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天要来?
歌蕾蒂娅将深海猎人在力量上的优势以及各队的特长进行深度剖析,为寻找解决阿戈尔问题的道路进行了长远考虑。母亲看着她,面上挂着浅笑,毫不在意某些人向她投去的眼神,有羡慕,有嫉妒,有憎恨,有渴望。
她目光如炬,只看向此时此刻正在为她的伟业挥洒才能的独女。她的手握住手杖顶端,思绪却在感受小腹里歌蕾蒂娅遗留的液体。好像因为它们,自己又和歌蕾蒂娅多了一层联系。当初歌蕾蒂娅也是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让尚还年轻的自己受尽折磨。
歌蕾蒂娅注意到母亲的视线,她尽力不去看她,总觉得多看她一眼自己就要前功尽弃。当下她最主要的事情不是去争取,而是把控好自己的心,静静等待。
“以上是本次会议有关深海猎人的所有报告,深海猎人的天职是护卫阿戈尔的荣耀,阿戈尔也需要深海猎人为前路披荆斩棘……”
结束辞是歌蕾蒂娅在台上临时想的,当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她看见母亲的双手同其他人一样抬至胸前,为她鼓掌。
歌蕾蒂娅与母亲的笑眼对视,她感到无比的不可思议,好像母亲此刻在对她说:“去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但,母亲真的会这么大方么?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歌蕾蒂娅走的每一步都比原来更小心谨慎,思考的方式也比原来更周到。除了要应付母亲,更让她耗费精力的是越来越繁重的工作。不论是一个接一个的会议还是堆积成山需要她过目的文件,又或者是深海猎人的日常训练……太多太多的东西一件一件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压。
日子一天天过去,歌蕾蒂娅脸上的表情几乎从来就没有变过,除了跟她的猎人们待在一起或是与母亲交合温存时。
一切顺利得太过诡异。
歌蕾蒂娅顺理成章地成为阿戈尔的执政官,战争总设计师。她总是很忙,游历阿戈尔的城市,执行任务,开会报告。作为同事的德维尔与她一道,讨论对策,并肩作战。
德维尔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丝毫不阻拦歌蕾蒂娅背叛他最尊敬的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母亲了。
终于有一天,她拿了一张纸,回到已经好几个月没沾的家。
“日安,母亲。”
“日安,歌蕾。”
母亲表现得相当的平静,她和歌蕾蒂娅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目光落在歌蕾蒂娅身上就没有离开过。歌蕾蒂娅从文件袋里取出早就拟好的文书,平平整整地放在茶几面上,推到母亲面前。
对面的女人不用看就知道那张纸上写的内容是什么。她笑着摇了摇头,反问歌蕾蒂娅:“我若是不答应,你又能怎么样呢?我的歌蕾蒂娅。”
“我的”这两个字被母亲咬得格外重,而歌蕾蒂娅却不为所动,她那张绷了好几个月的冰山脸终于笑了:“不能怎么样,只不过将您这些年来进行非法实验的文件,指使德维尔暗杀阿戈尔执政官以及……强奸亲生女儿的证据全部交给阿戈尔,把您送上法庭罢了。”
“哈哈哈……歌蕾蒂娅,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幼稚到想要鱼死网破。”
母亲捏碎了手里的陶瓷茶杯,把混着血的碎片一股脑全部朝歌蕾蒂娅脸上扔:“我是这么教你的?”
歌蕾蒂娅没有伸手挡下,母亲扔偏了。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直视着母亲,丝毫不动摇。
“您还有条件,我很乐意听。”
母亲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干净掌心的血迹,恢复傲慢的模样坐回沙发里:“这才像样。”
歌蕾蒂娅没有看她,低头注释褐色的茶水,从窄小的杯水中看见自己古井无波的眼,然后她开始去感受自己的心。
它好像真的不会再痛了。
无论母亲是否答应给予自己自由,无论母亲是否决定再伤害她与否,都不重要了。
她现在是阿戈尔名正言顺的执政官,是深海猎人的队长,更是战争总设计师,拥有见到母亲也无需行礼的政治地位。
简单来说,她通过那些经由她手的书面文书,把深海猎人从母亲手里抢了过来。
来之前她本想母亲应当会暴跳如雷,至少要拿剑剐了她一层皮。
很可惜,母亲没有。
她只是坐着,很安静地坐着,眼神无比炽热地看着歌蕾蒂娅。
长久的沉默。
“歌蕾蒂娅,你这副样子真讨人厌。”
歌蕾蒂娅觉得好笑,声调毫无波澜起伏:“拜您所赐。”
母亲起身走到她跟前,手捏住歌蕾蒂娅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向这张已经看了几十年也不见得老去的脸。
歌蕾蒂娅没有抗拒,反而向她张开双臂微笑道:“您想要到我怀里来么?”
当母亲坐进歌蕾蒂娅怀里,搂着她的脖子疯狂略去索求,迫不及待地把身体糅合进歌蕾蒂娅身体的时候,歌蕾蒂娅就知道,她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一切都太过顺利。
这样的顺利持续到剿灭伊莎玛拉的那场战争到来。
到这时,歌蕾蒂娅已经很少笑了。她被迫拖着重伤的身体在陆地上前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返回阿戈尔,一次又一次在梦里见到那个被自己遗弃的女人。
这场战争最终还是烧得太过旺盛,像一只贪婪的野兽,将母亲的努力的一切吞吃殆尽。
无人返航复命,母亲将要承担最大的责任接受阿戈尔的惩罚。
这令歌蕾蒂娅久违地感到不安。
她时常一个人在海面上追寻却得不到一个答案,深邃的海掩盖了海面之下的一切,就像她从母亲手里夺走的那些,海水无情地剥夺了她回家的权利。有时候她会想念起怀里有个人的感觉,只是那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歌蕾蒂娅已经不认识那个还会笑得很腼腆,动作很温柔的自己。
失水的伤痛和不安的折磨催促着歌蕾蒂娅前进,最终促使她从一意孤行到接受与陆上人的合作,再历尽磨难回到她日思夜想的阿戈尔。
家依然还在这里,那些令人遗憾的事情依然还是回不去了。
歌蕾蒂娅花了很长时间等局势稳定,离开母亲的第七年,歌蕾蒂娅终于有机会再去看她。她在路上与德维尔交换信息,从他口中得知她们离开后母亲所遭受的一切。
病变与恶意的刑罚,折磨她的身心,将她从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掌权者变成终日蜷缩在角落里惶惶不安的精神病人。她偶尔会清醒,但只是沉默,在惨白的墙壁上涂画。
“没有她你也不会变成过街老鼠,你说是吧?德维尔队长。”
歌蕾蒂娅坐在后座,眼睛盯着后视镜观察德维尔的表情。
德维尔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你想得太简单了,歌蕾蒂娅。我从前遇见她之后的一切,现在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被她变成怪物,被她变成只会说谎的魔鬼,被她变成言行举止高傲优雅的贵公子以及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如果不是因为阁下对我已经异变的身体进行改造,我很早就该死于非命,而且也患上了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
德维尔很平静地说着,好像那些苦痛都是过眼云烟。
“从前我是一个十分可恨的多面角色,我明白,但也毫无怨言。”
歌蕾蒂娅把左手握成拳托住脑袋:“你当然毫无怨言,你只怕失去她以后你活得不像个人。”
德维尔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歌蕾蒂娅的话一针见血,他不需要去反驳。他在歌蕾蒂娅的母亲身边是一只忠心耿耿的怪物,而在歌蕾蒂娅身边时才得以提出自己的想法,跟歌蕾蒂娅平等地相互厌恶,并肩作战。
甚至达成一种奇怪的默契。
两双眼透过后视镜交汇,德维尔从歌蕾蒂娅的眼中看见了怜悯。怜悯他和歌蕾蒂娅一样,为同一个人挖心掏肺却沦落得一个被当做棋子使的下场。
“那幅画......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德维尔停下车,没有跟着歌蕾蒂娅一起下去。
“我在这里等你。”
歌蕾蒂娅看着他,或许此时用她更合适一些。除了喉间那块凸起的喉结,德维尔的外形几乎已经与一个女人无异。
“你还知道什么?”
德维尔看着她笑道:“等你下来,我再告诉你。”
歌蕾蒂娅不再多问,即刻转身离去。
母亲清醒时给她写了一封信,字体不再像从前那样整齐有力,反而是歪歪扭扭的,透露出一股无奈。现在它在歌蕾蒂娅手里,再一次被歌蕾蒂娅拿出来观看。
从信纸上歌蕾蒂娅只读取到一条信息,那就是母亲把她忘了,只记得歌蕾蒂娅,但却连歌蕾蒂娅是她的什么人,长什么模样也记不住了。
歌蕾蒂娅看着那些蠕虫一般的字体,只觉它们在自己的心头上爬。随后她撕碎这张令她糟心的信纸,将它遗弃在楼道拐角的垃圾桶里。
她一步一步走向记住的那个位置,离要见到的那个人越近,她越是感觉奇怪。而当她的手握住门把时,竟然止不住地颤抖。
她拉开门,看见满地的颜料和折断的画笔,还有坐在靠背椅上瘦弱的女人。
她的面容已经不再如当年一般动人,那对摄人心魂的眼已经深陷,眸中再无奕奕光彩。
然后她看见墙上的画,是一副还未点睛的巨大肖像,画中的人连眉梢和唇角的弧度都跟歌蕾蒂娅一模一样,还有她耳朵上的轮廓连带她耳朵上的吊坠,以及发丝的质感。
“原来您的画像馆里最大的那幅画是我吗......”
歌蕾蒂娅凑近观察这幅与她等身的肖像画,每一处笔触都如此细腻,不难看出作者对画像里那个人的感情。这些东西曾经藏在母亲的笑容背后,歌蕾蒂娅渴望看见。只是现在,看见这些东西令她感到不适,这些早就该让她看见啊不是吗?
靠背椅里的人蜷缩着睁眼看她,从那眼神中歌蕾蒂娅唯一能知道的就只有母亲现在是清醒的这一点。但她眼中充满疑惑,显然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好久不见,母亲。我是歌蕾蒂娅。”
女人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是说:“我忘了。”
“嗯,我知道。”
歌蕾蒂娅在床边坐下与她对视,尽量保持让母亲觉得安全的距离。她现在终于知道德维尔为什么不肯上来了,就算是歌蕾蒂娅,也不想见到母亲现在这副模样。
“您很冷?”
歌蕾蒂娅察觉到她在发抖,但刚问出这句话歌蕾蒂娅就后悔了,哪里是冷,那分明是疼。
母亲一边颤抖一边偏头去看墙上的画,复又将视线移到歌蕾蒂娅脸上仔细端详。她的眼神将歌蕾蒂娅脸上的肌肤一寸一寸地分析,许久之后才开口。
“你是歌蕾蒂娅?”
“嗯。”
“那你抱抱我。”
歌蕾蒂娅起身,将靠背椅里几乎瘦成枯骨的女人抱进怀里,随后回到床边坐下。
母亲的肉像是被他们剐掉了,现在只剩一副骨头硌得人发疼的皮包骨被歌蕾蒂娅抱在怀里。令歌蕾蒂娅眉头更加皱紧的是,母亲在她怀里抖得愈发厉害了,她那树枝一样干枯的手抓着歌蕾蒂娅的衣服企图缓解病变带来的苦痛。
“我帮您好吗?我帮您。”
母亲没有答话,只是把脑袋靠在她心口。歌蕾蒂娅单手托起她的脑袋同母亲鬓发相贴,她轻轻地蹭着,一只手搂住母亲的肩,另一只手抱住母亲的头,轻易地折断了她的骨头。
病变还在持续,停止呼吸的身体依然颤抖着被歌蕾蒂娅抱起。歌蕾蒂娅动用职权带走了母亲的身体,一直抱着回到德维尔还在等待她的车上。
她坐在后座抱着母亲,仿佛她还活着,德维尔发动引擎,开车朝着焚化场前进。
“她再不能说话了,你替她说吧。”
歌蕾蒂娅低头看着母亲安睡的侧颜,眼神恍惚。
德维尔看着前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阻挠你,本就是阁下的意思。”
“那你呢?”
德维尔笑了笑回答:“她只说自己给不了我答案,让我跟你一同,自己去找。”
歌蕾蒂娅突然觉得好像,原来母亲对她的心思,是可以用着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原来这么简单。
只是很可惜母亲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
“阁下在遭受电椅刑罚的时候被查出怀上了孩子,他们本该引产,却选择了将胚胎剖出。”
歌蕾蒂娅收紧手臂将怀里已经没有声息的女人抱紧,她知道深海猎人出事之后母亲一定很快就会遭受打压,但她却没想到母亲那时已经这般脆弱,居然这么快就被人被人推上电椅。
歌蕾蒂娅无话可说,她抱起母亲正在失温的身体,与自己面贴着面,如当年一般温柔地亲吻她的面颊,一路向上去到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想过要把您逼上绝路,也不曾想过要折磨您。
实在是......对不起。
“但愿您不要太生我的气......”
她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抱着母亲歉疚,即便德维尔故意降低了车速,她们还是很快就到了焚化场。
歌蕾蒂娅将母亲的遗体放了进去,亲眼看着烈火将她烧成灰烬。
她所知道的母亲拥有权力时经历的辉煌乃至她离开阿戈尔的数年里,她所不知的母亲身上发生的狼狈,全都随着母亲干瘪的身体在焚化炉里化成灰烬。
她杀了那么多人换来的下场,是歌蕾蒂娅离开她的身边,迫使她失去最后的保护伞。
歌蕾蒂娅没有闭眼,她看着紫蓝色的高温火焰燃烧,在心里给自己安慰。
母亲杀了太多的人,这一切是时候该偿还了。
阿戈尔的执政官最后一次向自己的领袖脱帽行礼,沉痛地在原地默哀。
随后转身离开。
任由阿戈尔的排放设施将母亲处理过的骨灰排入大海。
“接下来去哪里?”
“回家。”
歌蕾蒂娅成为战争总设计师以后就没再回过那里,但托戴森格雷斯的照顾,那座大宅邸还没有被那些贪婪的家伙瓜分掉,只是比起以前更加阴森,并且死气沉沉。
歌蕾蒂娅从后备箱里拿出提前准备的剑,打开那扇高大的铁门。曾经郁郁葱葱的林荫路杂草丛生,似乎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而事实上,这里有什么歌蕾蒂娅心知肚明。
所以当那条饥肠辘辘的白色大蛇从藏身的阴影里突袭而出时歌蕾蒂娅偏身躲过了它的攻击,精准地把剑插进它头颅一寸以下的地方,顺着力道将它的身体划开,随后在它愤怒而惊恐的嘶吼声中斩下它的头颅。
德维尔跟着她一言不发,她不明白歌蕾蒂娅回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毕竟这座大宅再不会有从前那番景象了,回来也只是徒增伤感。
而歌蕾蒂娅到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回来看看,她把沾满血的剑插在白蛇身上,将它还尚未死去的身躯固定住。
然后转身朝房子里走。
推开大门,踏进已经充斥着发霉气味的大厅,穿过熟悉到闭眼也能走完的廊道,一路回到带她认识了这个世界的书房。还有那个从来只在墙上睥睨她的女人。
曾经一尘不染的画框此时已经被厚厚的灰尘掩埋,连母亲画像上的神气也一并掩盖了去像是等不及要埋藏有关于她的一切秘密。
歌蕾蒂娅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勉强擦干净画框上的灰尘,然后捧着她离开。
“你回来只是为了这个?”
歌蕾蒂娅垂下眼眸回答:“我只剩她了。”
德维尔看向那幅画,随后又看向歌蕾蒂娅,最后笑着说:“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歌蕾蒂娅。就连她也只是爱我的忠诚,却爱着你给她的一切,包括你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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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